希揚剛粗粗將那房間裏被一堆儀器環繞接駁著的喬休打量完，邊上就傳來了一聲招呼聲：“Hi，老大的弟弟，久仰啦！”

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希揚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腦門後紮著一個小辮子的男人朝他舉著手，手指來回搖了兩下，擠眉弄眼的樣子看上去還挺逗。

對方陌生的長相讓希揚一挑眉，問道：“我認識你？”

辮子男耍寶似的捧著心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你竟忘了我……虧我為了追尋你的蹤跡尋尋覓覓了好久好久——”他話還沒說完整就被下方傳來的一聲低吼聲給嚇得一楞，後面的話全縮回去了。

白底黑紋的大貓只落後希揚一步跟進來，一聽辮子男這話就被惡心得不要不要的，當即就一聲吼把那惡心人的長篇大論給打斷掉，而辮子男先前根本沒註意到希揚還有條小尾巴，低頭一看微弓著腰吼他的獅虎獸立刻來勁了：“哇靠獅虎獸！”他先伸了手才後知後覺地頓住，去問希揚：“我能摸嗎？”

希揚神情冷峻：“不能。”

辮子男訕訕地收回手，抓了抓臉之後決定把自我介紹補一下：“我叫異裏，算是老大手下的雇員之一。”

希揚一聽這名字就有印象了，他最後一次和宣頌在地下武鬥城裏杠上的時候宣頌為了扒他的面具喊了兩個人幫忙，其中一個可不就是叫這名字的麽。

難怪沒見過臉，卻覺得聲音熟悉。

但他也沒有和這人套近乎的意思，只點了點頭：“你好。”打了個招呼之後，希揚指著觀察室大玻璃之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喬休問：“這是怎麽說？”

異裏扭頭看了看宣頌，後者對他朝希揚的方向努了努嘴，這意思就是讓他直說了。異裏接到老大的指示，朝希揚招了招手：“我們讓他做夢去了，想看他的夢境嗎？”

希揚對這個答案感到很是驚奇，宣頌把人弄回來就讓喬休做夢？自己在外面的世界九死一生，喬休在這裏做夢？……這算什麽。

他感到有些不爽，但還是克制住了用眼神去千刀萬剮宣頌的沖動，站到了異裏給他讓出的位置垂首看去。

異裏和他說話時手上一直都在擺弄著什麽，希揚湊過去就看了一眼心裏的不爽就煙消雲散了：喬休確實是在做夢，但是他在做的夢卻不是什麽讓人舒心的場景，大概是接駁著喬休身上各處的線的作用，喬休的夢境就在觀察室中央水平放置的屏幕上顯現了出來。

——他正在沒命地奔跑。

夢境中幾乎一片昏黃，少年的視角十分顛簸，觸目所及一片荒蕪，他置身於戈壁灘之上，身後像是追著什麽一樣，讓他竭盡全力地朝前逃竄，就在希揚開始好奇是什麽在追著他的時候，夢境之中的喬休就猛地停了下來回過頭去，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出現在屏幕之上，其形象只能用人不人鬼不鬼來形容，看得希揚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異種？”

異裏眼睛亮了亮：“算是也算不是，這是我創造的異種進化系統中的模型之一。你也知道人類的領地就這麽十六個區，外面的世界太大，異種的種類多了去了誰也不知道這長相的異種到底存不存在，它只是無數個異種進化的‘可能’之一。”

“……”希揚有些無言，就算是之前在外面的世界中端了一巢異種，好歹人家的外形是能夠辨認出來由什麽動物相融合進化而成，異裏搗鼓出來的這個已經面目全非，希揚甚至覺得他很難用“生物”來形容它。“喬休夢裏全是你的這些異種模型？”

異裏顯然更加興奮了：“是啊！我有了系統正愁沒有實驗者呢，老大就給我送人來了，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他把192號幹掉了！這個改造人戰鬥力在同齡人裏算不錯的了。”他說著，凝視著夢境裏一身傷的喬休喘著粗氣擊斃了他的模型，記錄下了所有的戰鬥數據之後轉了轉身，一邊擺弄起浮空的半透明鍵盤一邊繼續給希揚做說明：“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讓老大幫忙，可是老大砍怪如割草，數據都成了浮雲，所以還是得找改造人，畢竟軍部還是改造人多嘛。”

希揚覺得他好像從異裏的話語裏聽出了點什麽，不過他很聰明地沒有問不該問的問題。

“所以你就讓他一直和異種打架？”

“嗯，該怎麽說呢……”異裏摸了摸下巴，還沒等他斟酌出合適的說辭，被晾在一邊的宣頌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你可以把這個夢境看作為一個高難度、低補給的強制在線生存游戲，player只有一人，游戲目標就是在異種的攻擊之下存活下來。不過player本人並不知道自己身處夢境，他被抓回來之後我們就催眠了他，到現在他都以為他在夢境裏面對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異裏：“對對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老大還是你厲害！”

宣頌吐槽他：“明明是你語死早。”

異裏：“……臥槽？老大你一天不毒舌我會死？T-T……小希揚怎麽樣，這樣幫你整他感覺怎麽樣，倍兒爽嗎？”

希揚沒回話。

不可否認，看著喬休在夢境裏為了活命疲於奔命相當爽，透過這個樣子的喬休，希揚仿佛看到了上輩子的自己……相較於喬休以為自己身處外面的世界，一邊體驗源源不斷的異種追兵的襲擊，一邊在毫無人跡的環境之中體驗無邊的絕望，上輩子的希揚明明在人類領地之中卻不敢和任何人接觸，那種害怕任何一個與他搭話的人都會洩露他行蹤的想法令他嘗到了孤寂和無望……

希揚的表情在某個瞬間扭曲了一下。

——不知道深陷夢境之中的喬休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希揚凝目看去，那房間裏躺在床上的喬休胸膛起伏的頻率很高，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發現他額際覆著一片薄汗，看來這個被異種不停追殺著的夢境讓他的身體負荷極大。

異裏見他不答話，因為一直都在觀察希揚的神色，所以少年面容上的那一瞬的扭曲被他一點也不含糊地捕捉到了——那個冷酷中帶著恨意的表情足以證明希揚對裏面躺著的那個人抱有怎樣的情緒，只是……異裏幫著老大查過這個喬休，資料顯示他一直在試圖接近希揚，卻並沒有做過些什麽足以讓希揚報以這個程度的恨意的事啊。

倒是希揚不知出於何故，一直都在有意地刁難喬休。

看著屏幕裏又解決了一只異種幾乎要累癱的少年給自己身上扔了一個治愈技能，被割出數十道血痕的身體慢慢被治愈……異裏毫無負罪感地又調出一只異種，輸入了獵殺指令之後看著它待機了一小段時間便開始行動。

做完這一切的異裏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宣頌，隨後相當直接地詢問希揚：“要不直接搞殘？或者搞死也可以啊，破壞他的大腦不過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哦對，有老大在你不用擔心弄死他會有任何問題，放心吧！”

希揚卻並沒有像異裏所想的那樣直接答應，反而搖了搖頭：“不，把他放了吧。”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異裏眼睛一瞪：“啥？！”

少年又站回了先前近距離觀察喬休的位置，皺著眉問：“你的游戲會不會讓他戰力有所提升？”

“自然不會。”異裏當然知道他在顧忌什麽：“因為是意識沈入夢境，所以不會被訓練出身體的本能，至於這一段記憶，洗掉就沒了，除非強行被喚醒，否則以後都不會被他想起來。”

希揚：“找個地方把他喚醒，讓他走。”

異裏一臉莫名，倒是宣頌明白過來他想做什麽，屈指敲了敲桌面，道：“放走可以，植塊定位芯片，再給他身上加點料。”

希揚聽到宣頌說定位，忽然回頭：“定位芯片？”

宣頌挑眉：“方便你隨時掌握他的去向，怎麽，不需要？”

希揚表情沒什麽變化，但眼神卻明顯透出了探究及不悅：“我被傳送走的時候你怎麽知道我是去了外面的世界？我身上也有定位芯片？”

宣頌噎了一下，總算明白他在生什麽氣，連忙苦笑著擺手：“我哪敢啊，那次能找到你，是因為申請到了社會特批，借著血統關系的明確鑒定之後才能由社會出面使用官方定位系統，就算這樣也才得到了你的大致行蹤，外面的世界會對人體內芯片造成影響，費那麽大功夫也就知道你一個模糊範圍而已，倒是你養的這只獅虎獸能耐大，硬是把你給找回來了。”他調侃完便頓了頓，朝喬休的方向擡了擡下頷：“我們給他植入的是私人研發的定位芯片，小得幾乎看不見，註射到骨骼之間就連生物掃描系統都掃不出問題。”

希揚將視線挪回了喬休的身上，不置可否。

宣頌見狀，示意異裏按他說的去搗鼓，商量了一陣之後，將喬休轉移到了同一幢地下建築物的另一側去，在那裏，異裏給喬休植入了定位芯片，以及一份“大禮”。

是夜——

空無一人的實驗室中，長達六日處於昏睡狀態的少年猛地一睜眼，黑暗中極度驚恐的他像是從窒息中緩過氣來的人一樣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間發出的可怖悲鳴聲在靜謐的環境中讓人汗毛頓生。

他驚懼的眼神在暗沈一片的房間內掃視一圈，落在了擔架床旁邊閃著點點光芒的儀器之上——順著接駁的線找到另一端，竟然都是連接在他的身上！

這是哪裏——自己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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